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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白玫瑰”何以开放

桑克

当代德国曾经评选出“十大伟人”,分别为阿登纳、马丁·路德、马克思、巴赫、爱因斯坦、歌德、古腾贝格、索菲·朔尔、勃兰特、俾斯麦。其中最年轻的索菲·朔尔,死时年仅22岁,而且她是十人之中唯一的女性。

她凭什么享此盛誉?看起来简单:她暗中参与制作和散发反纳粹的“白玫瑰”传单,并因此慷慨就义。仔细思量,这极不简单。当时在纳粹德国内部,个人言论受到高度限制,进而形成“沉默的大多数”这等晦暗格局。作为弱小的个人如何发出正义的声音?索菲和其他“白玫瑰”小组成员冒着生命危险,勇敢地实践着关于“发声”的自由哲学。

索菲并非一开始就表现出非凡的勇气。1982年摄制的德国电影《白玫瑰》描述了她复杂的心理变化。初到慕尼黑的索菲看到哥哥汉斯·朔尔书中“反抗暴政”的词句,便满怀忧虑地说:“我很害怕。”这种恐惧心理其实正是大多数人面对强权时的心理。在强大而凶残的纳粹独裁政府面前,个体的确渺小而无力,每一个人在孤寂的日常生活中不可能看到由个体汇合而成的全体。影片中,汉斯对此做出分析:“许多人只是觉得孤立无援,所以不敢拿传单,更不敢看传单。一些学生碰到传单如同触电一般,迅速丢弃。这种内心的恐惧是真实的,而纳粹思想追求的心理效果就是形成这一恐惧。它不仅造成表面服从,更主要的是强行剥夺每个人自由思考的权利,并使之成为纳粹政府的战争机器,屠杀他人生命的同时,也屠杀自己的生命。”

二战之后,德国政府和人民对纳粹猖獗以及公民在战争中沉默的原因,进行了深层次多方面的反思。1970年,勃兰特总理到波兰进行国事访问,在华沙犹太死难者纪念碑前献花时,他突然下跪,向死难者请罪。这惊天一跪,充分显示了德国文化的生命力。承认罪行不仅是简单的事实确认,而且关乎德国传统是否丧失了反思机制的问题。毫无疑问,战争与独裁的罪行应由希特勒个人以及纳粹党、纳粹政府承担,但作为受害者的个体同样负有监督缺失的责任。在强权巨大的压力之下,沉默实际已轻易地演化成一种纵容甚至怂恿。

2005年2月,柏林电影节公映了《索菲·朔尔:希望与反抗》,另一译名是《索菲·朔尔:最后的日子》。电影描述了索菲被捕之后短短几天内的审判与斩首过程。1968年出生的导演马克·罗特蒙德说:“当年,包括我祖父母在内的成千上万的德国人,面对纳粹暴行采取了视而不见的态度,我希望对这种现象进行剖析。”他的话直指问题的核心,也就是每个公民必须回答的问题:在暴行发生之时,我作为一个人,为什么选择了沉默?索菲·朔尔没有三头六臂,只是一个普通姑娘,和走在街上的普通人并无本质区别,是什么使她选择了发声?我以为,她的出发点仅仅是未泯的善良,这导致了她对犹太人的本能同情与对战争的本能厌恶。甚至可以这么说,不是政治觉悟使感性的索菲走向反抗之路,而是她人性中的良知。这良知不断发展壮大,最后成长为一种公民正义。索菲在法庭上对法官说的话应当有充分理由成为告诫后世的箴言:“我今天站的地方,就是你们以后要站的地方。”是啊,真正拥有审判权的只能是可以辨析的历史。

但沉默仍然能够得到理解,如同恐惧本身。1982年的电影中,哲学教授胡贝尔像沉默的大多数一样向汉斯·朔尔提出了自己关心的问题:在这样困难的时局之中,你们的一张纸又能改变什么?你们这样做又有什么意义?曾参加过希特勒青年团的汉斯回答得非常简洁:“唤醒人们。”胡贝尔说得有道理,一张纸的确什么也不能改变,包括虚幻的人心。一场社会变革的正常进行或许只能通过合法的议会政治,来自其他具有推动能力的社会力量。但是,一张薄薄的纸片还是悄然稀释了整体格局中单一色彩的浓度。这种稀释是微弱的,甚至是肉眼看不见的,但这毕竟发生了,它不仅表达出平民对纳粹政府的不满、对侵略战争的厌弃,甚至也构成对其他异端言论的温暖拥抱。胡贝尔本人也是如此。他开始在纳粹当局的教授会议上消极抵抗,在课堂上讲授自由思考的权利,转而为印制传单提供纸张,最后索性加入“白玫瑰”的行列。他奋笔疾书:“不要再犹豫了!”他认识到传播思想的做法更适合德国。

唤醒,是啊,只有唤醒,像又一次启发民智的运动。1982年的电影片头字幕显示了一份“白玫瑰”传单,上面写着:“如果暴动的浪潮席卷整个国家,就像空气一样;如果大家都来参与,那么制度就会在猛烈的浪潮中动摇。”这种说法可能过于文学化,却表达了坚持真理应有的激情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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